意象：艺术语言的基本符号

２００６年９月　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ｈａｎｇｈａ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Ｓｅｐ．，２００６　第１３卷第５期　Ｖｏ１．１３　ＮＯ．５　意象：艺术语言的基本符号　张　福　荣　（江西教育学院　中文系，江西南昌３３００２９）　摘要：意象是艺术语言的基本符号，和所有符号一样，它也有自己的能指和所指。它的能指是“意的象”，所　指是“象的意”，它们共同化合成有意味的形式——意象，意象是主观之意和客观之象的符号统一体。　关键词：意象；符号；能指；所指　中图分类号：ＪＯ－ｏ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６５２２（２ＯＯ６）０５—０１３９—０４　意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从《周易》提出“圣人立象以尽意”，古今许多学者在不同领域从不同角度对意　象进行分析探索。“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由于立足点、观察点不一，进入视野的内容就各　异。本文拟在艺术语言范围，从符号学角度对意象作一分析探讨。　艺术语言分为广义的艺术语言和狭义的艺术语言两种。广义的艺术语言是指文学语言和其他艺术门　类中起类似文学语言作用的一切表现手段ｏ　Ｅｔ？如：美术语言，音乐语言，舞蹈语言，电影语言等。狭义的艺　术语言是指变异的语言，它是相对于科学语言而说的。实际上，广义的艺术语言是借鉴于狭义的艺术语言　而得名。本文所分析的艺术语言是指狭义的艺术语言，即与科学语言相对的变异的语言。　艺术语言是科学语言进入艺术这一使用领域后的一种“有意味的形式”，［２　它是人类丰富情感的表现　形式，是人类丰富情感的符号形式系统，它创造的是人类情感的符号——意象，即“有意味的形式”，它是形　式和意味的统一体。艺术语言的基本符号就是意象，“意”即意味，是形式的意味，“象”即形式，是意味的形　式，形式和意味水乳交融，无法分割。　从语言的符号性来说，语言是一个母系统，在这个母系统中，包含着两个子系统——科学语言符号系　统和艺术语言符号系统。相对于词语（包括词和短语）是科学语言符号系统中的基本符号单位来说，意象　则是艺术语言符号系统中的基本符号单位。　语言是一个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３］这个观念应该包括人们对世界的特殊的感知和理解。符号是一　事物或意义与其替代物之间的一种关系，是人类在客观世界中主观精神活动的产物。根据符号学的定义，　符号包含了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物质的呈现，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种精神的外观。在符号中，主体与客　体达到了完满统一。艺术创造的基本过程，即是运用物质传达手段使情感客观化、对象化的过程，因此物　质的、客观的因素与精神的、意义的因素的结合必然带有符号性质，每个艺术传达都构成了特定意义的符　号形式。苏联著名美学家鲍列夫说：“符号是艺术篇章最基本的元素，符号构成了艺术的表述。”［４］鲍列夫　所说的显然是艺术中的符号，那么在艺术语言中，作为最基本元素的意象，具有符号的一切特性。人们凭　借意象符号，可以透过表层有形的、可知的、可见的形式去把握那些无形的、难以捉摸的、寓于心理深层的　意义和情感。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３—０１　作者简介：张福荣（１９５６一），女，福建福州市人，江西教育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语言理论和现代汉语研究。　１３９—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按照索绪尔的符号观，符号一能指＋所指。能指是音响，所指是概念，这是作为科学语言基本符号的　“词语，，所具有的能指和所指，而作为艺术语言的符号“意象”却有其独特的能指和所指，意象的能指是“意　的象”，所指是“象的意”。对应于索绪尔的符号定义，我们可以把科学语言和艺术语言基本符号的构成公　式分别描述为：词语一音响＋概念，即Ｗ（ｗｏｒｄ）＝Ｓ（ｓｏｕｎｄ）＋Ｃ（ｃｏｎｃｅｐｔ）。意象一意的象＋象的意，即Ｉ　（ｉｍａｇｅ）一Ｆ（ｆｏｒｍ　ｏｆ　ｍｅａｎｉｎｇ）＋Ｍ（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ｆｏｒｍ）。从ｗ—Ｓ＋Ｃ这一公式可得知，词语这一符号极　具客观性，它是音响和概念的组合。组合之后我们依然能从词语这一符号中找到音响和概念的痕迹，也就　是说能指和所指（音响和概念）在词语这一符号中仍然具有其各自的独立性，它们的组合是一种恒定关系，　它们的组合物——词语，永远是个常数，不随主体、时间、地点等环境因素而变化。词语的能指与所指之间　有稳定的对应关系，它们之间似乎不存在距离，因而词语的编码化程度低，不论把它置于何种科学语言中，　对它的解码都具有确定性和明晰性。而在Ｉ＝Ｆ＋Ｍ这一公式中，意象这一符号是主客观的统一体，是“意　的象”和“象的意”的一种化合。这种化合是艺术语言中的第一次化合，化合之后的能指和所指（意的象和　象的意）各自都超越了其本身的象和意，减弱了其各自公认的意义，它们在意象这一符号里已失去了各自　的独立性，它们的化合是一种变化关系，其化合物——意象，永远是一个变数，随主体、时间、地点，尤其是　情感等环境因素的变化而变化。意象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具有灵活的变化关系，致使能指与所指之间拉大　了距离，产生了一定的弹性和力度，因而意象的编码化程度高，把意象置于不同的艺术语言中，则出现了意　象的丰富性和模糊性。因此可以说“艺术符号是一种单一的和不可分割的符号，它的意味并不是它的各　个部分的意味之和”。Ｌ５　因而，意象并非是意的象和象的意的简单相加。　艺术语言符号意象的能指是“象”，即“意的象”，它不同于一般的“象”，它是对一般的“象”经过主体的　变形重组后的艺术成果；所指是“意”，即“象的意”，它也不是一般的“意”，它是艺术语言符号的意蕴。这与　贝尔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异曲同工。“意的象”是意味的形式，“象的意”即形式的意味。能指与所指之　间已非两个独立的符号构件，二者看似若即若离，实则保持着永恒的艺术张力，正是这种永恒的艺术张力　使得艺术语言的意象这一符号在形式与意味之间难解难分。如：　（１）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　（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这里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已并非一个纯客观的普通词语符号，而是主体情感与客观实物相统一的　意象符号，其能指与所指分别如下：　红玫瑰　能指　所指　池　指　白玫瑰　所指　人化的玫瑰　象　圣洁的妻子　意　人化的红玫瑰　象　热烈的情妇　意　从上表可知，“白玫瑰”和“红玫瑰”不仅仅是一个词，而且是一个意象，它以可感性词语为其语言外壳。　“白玫瑰”和“红玫瑰”意象看似减弱了其公认的“自然植物”这一语义，但实际上“白玫瑰”和“红玫瑰”意象　却以丰富的能指表达了有效的所指。因为“有时一个词能唤起意象，产生比平常要强烈的类似知觉的感受　和情感色彩。这个词差不多就成为它所表示的事物的图象”，［６］（ＰｌＯ１）“一个词并不就是一个事物的符号，　它常常还形象化地体现出所代表的事物，成为这一事物的真实图象或形象，由于对符号形式的强调，语言　就变成现实的一面更为生动的镜子。这并不是它提供了随它而来的意义，而是因为它再现或唤起了现实　世界的形象。内涵的意义没有被减弱，而是被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所增强或扩大”。［６］（Ｐ２０５）科学语言符号　系统中，词语这一符号是单层符号，它的能指和所指具有固定的一一对应的关系；而艺术语言符号系统中，　意象是一种双层符号，它“一语双关”，它的所指有“象”也有“意”。意象相对于词语来说获得了一种所指意　义上信息的增值，它往往“言在此而意在彼”。词语的所指是一般意义上的、词典意义里的，意象的所指则　是主体赋予词语以新的意义，是有意在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制造一种差异，从而扩大其所指，造成意义　一］４０—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之延伸。意象的能指和所指“不在于事物之间的相等，而在于彼此联系上的减少。彼此之间越不一致，所　放射出的光芒就越强。这就像电流一样，两根电线的电位差越大、电压也就越大”。ｒ６ｊ（　意象的能指和所　指之间之所以能造成的这种差异，正是因为艺术语言符号系统的双层性。　艺术语言的符号系统是一个双层符号系统，它建立在科学语言符号系统之上。科学语言符号系统为　其第一层符号系统，科学语言符号——词语，进入第二层符号系统成为艺术语言符号——意象。词语这一　符号有它自身的能指（音响）和所指（概念），我们称之为小能指、小所指，词语带着自身的小能指和小所指　进入第二层符号系统后成了意象的大能指（象），大能指（象）与大所指（意）之间虽无必然的固定的一一对　应关系，但它们的距离却大大拉开了。我们用两个图表来清晰地展示艺术语言的双层符号系统。　（２）“门外有狗！”（《红灯记》）　（３）叫我如何不想她？刘半农（《叫我如何不想她》）　表ｌ　例句　第一层符号系统　符号ｉ　小能指　小所指　门外有狗　门外有狗　（词语）狗　符号２　（意象）狗　ｇｏＵ　四条腿的动物　第二层符号系统　大所指（意）　特务，坏蛋等　大能指（象）　小能指＋小所指　表２　例句　第一层符号系统　符号ｉ　小能指　ｔ丘　小所指　女性　第二层符号系统　大所指（意）　“她”可以是恋人，也可　以是叫我如何不想她　叫我如何不想她　（词语）她　符号２　大能指（象）　（意象）她　小能指＋小所指　也可以是祖国等　从表Ｉ和表２可以看到，第一层符号系统中的能指与所指生成的符号在第二层符号系统中变成纯粹的　大能指，大能指和大所指则生成了一个新的符号——意象。意象这一艺术语言符号既以科学语言符号词语　为其物质外壳，同时又是对词语的超越。从第一层符号系统进入第二层符号系统的过程就是从科学语言符　号转化为艺术语言符号的过程。从表中还能看到，意象的大能指（象）和大所指（意）各自不同的特征。　１．能指的显性和所指的隐性　意象的能指处于显性地位，所指处于隐性地位，也就是说，我们能看见意象的能指——意味的形式，而　看不见意象的所指——形式的意味。（为行文方便，这里仅以能指与所指取代表中的大能指和大所指）意　象犹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我们能透过意味的形式去品味形式的意味，我们可以对少女隐藏的　另一个半面作无尽遐想。“语词的重要意义常常不在于它们所讲出来的什么，而在于它们所没讲出来的什　么，没有讲出来的，有时是隐藏着的可能倒会产生有力的效果。”　ｊ（ＨＨ　蔡小石在《白石山房词序》中曾描绘　读书的三种境界：“始读之则万萼春深，百花妖露，积雪缟地，余霞绮天，一境也。再读之则烟涛演洞，霜飙　飞摇，骏马下坂，泳鳞出水，又一境也。卒读之而皎皎明月，仙仙白云，鸿雁高翔，坠叶如雨，不知其何以冲　然而淡，倚然而远也。”直接从符号的显性能指中是解读体会不到这三大境界的，领会掌握符号隐性所指才　是关键。因此从意味的形式指向形式的意味，目的就在于揭开能指的显性面纱，还所指的隐性以美丽　真容。　一１　４１—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２．能指的有限与所指的无限　能指的有限与所指的无限即“意味的形式”有限，“形式的意味”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意象的能指　“象”是有限的能指，即意味的形式是有限的，它是进入所指“意”的实体通道，是品味所指意蕴的根本媒介。　意象在表现发话主体情感的有限言语形式时，体现了它的无限的有意味性。意象符号的能指“象”，有其自　己的能指（音响）和所指（概念），意象符号的所指是以“象”的能指和所指相结合的所指，即罗兰・巴尔特所　说的意指，把原来的能指、所指组合成的“象”看作意象符号的能指，再给它一个所指。所以，所指是无限的　所指。由于能指“象”对应于第一层符号系统中的词语，它属于科学语言符号，因而，能指形式是固定的，具　有规约性，而所指的意味是新生的意义，且所指与能指并非有固定的联系，因而在解读意象的所指时，才会　出现“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现象。同样，对于“叫我如何不想她”中的“她”，其所指意味又能读　出无穷。或许，这也是唐人李商隐的《锦瑟》之谜难以解开的原因之一！能指就象“一个潘朵拉的魔箱，从　中可以飞出语言潜在的一切可能性”，［７　即飞出无限的所指，使意象这一符号具有超乎寻常的表现力。　３．能指的直接性与所指的间接性　意象的能指“象”具有直接性、实感性，所指“意”具有间接性、虚幻性。在表层结构里，直接性取代了间接　性，能指取代了所指，被取代的事物（所指“意”）似乎消失在表层结构里，但在深层结构里，它并没有消失，反　而越来越清晰。所指“意”“只是从具体形象上消失了，在不出现它的情况下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６］（ｎ　。　例　如在例句（１）中，张爱玲只是直接提到“红玫瑰”和“白玫瑰”，并没有提到“圣洁的妻子”和“热烈的情妇”，但我　们却间接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圣洁的妻子”和“热烈的情妇”这对形式的意味是蕴含在一对意味的形式“白　玫瑰”和“红玫瑰”里间接出现在艺术语言中的。能指与所指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它们却不即不离，共同　统一于意象这一符号共同体中，形成艺术语言“意”与“象”之间特有的弹性和张力。　参考文献：　［１］骆小所．艺术语言再探索ＥＭ］．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１＿　［２］［英］克莱夫・贝尔．艺术［Ｍ］．北京：中国文艺联合出版公司，１９８４．４．　［３］［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９９．３７．　Ｅ４］吴晓．意象符号与情感空间［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３．２２．　Ｉｓ］［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Ｉ－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３．１３０　［６］［美］Ｓ・阿瑞提．创造的秘密［Ｍ］．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７．　［７］［法］罗兰・巴特．符号学原理［Ｍ］．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８８．８８．　Ｉｍａｇｅ：ｔｈｅ　Ｂａｓｉｃ　Ｓｉｇｎ　ｏｆ　ｔｈｅ　Ａｒｔｉｓｔｉｃ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ＺＨＡＮＧ　Ｆｕ—ｒｏｎｇ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ｊｉａｎｇｘｉ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Ｅｎｄｃａｔｉｏｎ，Ｎａｎｃｈａｎｇ　３３００２９，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ｍａｇｅ　ｉｓ　ｔｈｅ　ｂａｓｉｃ　ｓｉｇｎ　ｉｎ　ｔｈｅ　Ａｒｔｉｓｔｉｃ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ｗｈｉｃｈ　ｈａｓ　ｉｔｓ　ｏｗｎ　ｓｉｇｎｉｆｅｒ　ａｎｄ　ｓｉｇｎｉｆｉｅｄ　ｌｉｋｅ　ｏｔｈｅｒ　ｓｉｇｎｓ．　Ｔｈｅ　ｓｉｇｎｉｆｅｒ　ｉｓ　ｔｈｅ　ｆｏｒｍ　ｏｆ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ａｎｄ　ｔｈｅ　ｓｉｇｎｉｆｉｅｄ　ｉｓ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ｔｈｅ　ｆｏｒｍ．Ｔｈｅ　ｔＷＯ　ｍｅｒｇｅ　ｉｎｔｏ　ｏｎｅ　ｓｉｇｎ——ｉｍａｇｅ　ｔｈａｔ　ｉｓ　ａ　ｆｏｒｍ　ｏｆ　ａ　ｍｅａｎｉｎｇｆｕｌ　ｓｐｅｅｃｈ．Ｉｍａｇｅ　ｉｓ　ａ　ｓｅｍｉｏｔｉｃ　ｅｎｔｉａ　ｔｈａｔ　ｉｎｃｌｕｄｅ　ｓｕｂｊｅｃｔ　ａｎｄ　ｏｂｊｅｃｔ．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ｉｍａｇｅ；ｓｉｇｎ；ｓｉｇｎｉｆｅｒ；ｓｉｇｎｉｆｉｅｄ　（责任编辑：李孝弟）